2012年11月21日 星期三

在碰壁的地方建立夢想



深夜見到加薩青年的這個宣言,感到震懾。是啊,戰火延燒的所在,青年們面對些什麼?如何反抗?

想到這裡,在面對以巴衝突的無力之餘,感到好過一些。再怎麼黑暗的地方我們仍能尋找星星。在這裡,我們也要在碰壁的地方,建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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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會抽菸後的第二個禮拜生了場病。從媒體巨獸的會議後搭車回來,叼著菸回家,晚上睡覺的時候感到難以呼吸,呻吟起來。接連幾天身體癱瘓,無止無盡的咳嗽發燒。

醫生說氣管發炎,我猜想是菸抽得太多太兇,喉嚨受不了,身體也隨之抗議。於是知道身體的極限在哪裡。

身體停了下來,但事情並未止息。

基筆的事務仍要持續,反教育商品化聯盟的組織化如火如荼。而我只能待在家裡。

在基筆、及聯盟、秋鬥的事務上諸多衝突,感到自己沒用之至。看著小咪、冷盤所承受的,感到自己是不負責任的叛逃者,而社內對我的指責也令人挫折。對於所欲推動的校友會反禁火行動停滯不前,也很灰心。

那樣多的彼此消耗如何化解?也許我應該嘗試和大家好好聊聊。

我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跟人好好聊聊。

但張勝涵說,如果情勢如此,就是得放下自己的弱處,讓自己變成一個可以從事組織的人。否則事情也難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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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帆想要休息了,我得漸漸接下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的工作。

幾個禮拜以來,蔡衍明的現身、中國對媒體的收買已經是明顯的局勢。這時候如果再沒人出來組織,局勢將逐步惡化。

但放眼檯面上,最老的也就只剩我們了。這時,你感到明明白白的「世代」。上個學期還在帶著運動向前的人們,如今都得面對論文考驗。再不出來,培力下頭的人持續出來。還有誰能出來呢?

於是抽著菸的時刻,都在想著聯盟組織化的問題。如何理解每個人的需求與差異、如何在組織化的過程中良好地分工讓事情得以繼續下去?

這不是我擅長的角色。進入組織以來,從來都逃避這樣的角色。我總是把這樣的責任拋給,丟給魏揚、丟給潘醇,如今交給蔡承允。我可以勝任這樣的任務嗎?

焦慮著,但看見許多人表示願意投入的熱情,即使他們多是初次進入的「素人」,又感覺好上許多。

夜裡,讀到1117蘋果工會抗議場(那場陰雨而人數淒涼的集會)上的硬漢的文字,愈感堅定。是啊,我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這正是為何我們堅持真實。想到這裡,不得不勇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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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劣獰

有人說:「你悶不吭聲,薪水還不是照領,幹嘛這麼呆?」
是呀,人人都會想著,只要悶不吭聲,錢照領、飯吃飽,明天還是一樣美好。
我想起17歲念世新的時候,那時,我們的出一份社團刊物,結果有篇稿子經校方審稿未通過,訓導處說審稿未過、不能刊登,後來,我們就把那版的稿子挖掉,空白以示抗議,沒想到校方竟然要記我過。
那時還是戒嚴時期,民進黨還未成立,但台灣民主運動風起雲湧,17歲的年紀第一次知道原來言論自由有禁忌,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
其實,我們多半是寫寫報導、拍拍照、畫個插圖,刊物內容也多半是詩、散文、小說。還是學生的我們,為了印刊物,大家去拉廣告、省零用錢交社費,就是希望每個學期可以出三期的刊物。

但有時並沒那麼順利,有時審稿審很久,慢慢地,我們跟其他社團遇到類似問題的人結合,抗議校方干涉言論自由,慢慢地走上街頭。
後來我們變成高年級的學長後,有些握有行政職的師長們,向學弟妹說我們「思想有問題」,言論很偏激,學弟妹不太敢加入我們的社團,但是,我們還是希望可以繼續印刊物,大家捐錢、募款,每人出個一、兩千,在1989年解嚴後的那段時間,那樣的數目對學生真的是很大的負擔。
是呀,悶不吭聲,薪水可以找領。但若要寫假的東西,若對方有錢,就可上新聞;對方跟老闆是好朋友,就不能寫。那為什麼還要當記者呢?
悶不吭聲可領錢,但人生不僅是這樣就可以;記者是永遠的反對黨,當我們手無寸鐵時,一隻筆仍可傳遞真實。
堅持信念,遠比吃飯重要,我一直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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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冠呈、博霖、黃郁芬、王丹夜裡去吃燒烤。原本要夜衝南寮的,但因人數過少、加以陰雨而作罷。

我想王丹也是另個寂寞的人。看他動態,一天九個行程。和我們的短暫相聚,也是他唯一得以放鬆的時刻吧。即使這樣的時刻,他也極少傾訴(和我一樣)。有時羨慕張鐵志,看過王丹和吾爾開希酒後的抱頭痛哭。

也許我們需要的是那樣醉過一場,像莊重遠,前天夜裡醉後敲開我的房門,在黃品慈面前抱著我哭說:「不要再貼《迷路》那首歌了好不好?我看著你的背影走得好辛苦......」。

 我也需要這樣醉過一場。

不抽菸的時候,我和莊重遠去買消夜。在路上嘗試說出我的困頓。

我們和王丹走在市區的馬路,在東門城上說話。

我們是這個城市裡,另個寂寞的人。但願我們能在其中,找到彼此的救贖。


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致壹週刊工會成立




















繼 蘋果日報工會(台灣)Apple Daily之後,壹週刊、壹電視工會也都成立了。下面這篇是之前採訪我,寫〈過於喧囂的孤獨〉那篇報導的記者所寫,描述《壹週刊》夥伴嚴謹的工作過程、呼籲大家加入工會的文章。

那個標題後來一直被大家笑,但其實人生能有一次這樣被認真地書寫,我非常感激。房慧貞採訪前讀完我國高中寫的所有網誌(真是委屈你了Or2)、以及我網誌裡提到的所有看過的書與電影,訪談時像老友一樣地聊天,走過我苗栗生活的地方,引出我心裡的話語。那個專欄還寫過洪箱、詹順貴律師、楊雅喆導演、王丹老師等人,每一篇書寫,都扎實地凝刻靈魂。

同時,這個暑假,也是我們很多人第一次買、或是買最多次《壹週刊》的一段時間。捲進事件,你才意識到《壹週刊》那些爆料背後的情蒐能力與攻擊力道有多強大。

我在華隆的某一天,一個記者走來,說他是壹週刊記者、也是主跑工運線多年的老記者,他們正掌握一條劉政鴻與華隆炒地案勾結的線,問我們有沒有什麼情報?我和他提了一下我們正追查的方向,他立刻回報給情蒐組追查,同時打了個電話給劉政鴻,像熟人一樣約了個當面訪問。

一週後出刊,劉政鴻弊案果然爆發出來。幾天後,劉政鴻未免案子延燒,就以閃電速度找來華隆資方,了結了華隆案。顯然被打到痛處。

我那時在想,原來記者還能扮演這樣的角色、轉個彎提供武器。而這種鍛造武器的方式,的確也是《壹週刊》獨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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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房慧珍

羞怯、內向、口拙、有人群恐懼症,對我這個輕微亞斯伯格症狀的人而言,去當一個記者?想都沒想過。

但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當一個始終無業,晃蕩三十幾年的人,碩士論文寫的是陰陽五行,沒讀過新聞學,第一份工作卻是去當一個記者,而且是在高壓力高競爭高要求的媒體環境中,我至今仍很難對人訴說,這是一個怎麼樣的過程。

我把訪問當作學術研究,如果這個人寫了書導了電影,就通通找來看,如果他的書他的電影裡提到了別的書別的電影,就順藤摸瓜下去追根究柢。像以前看的漫畫《千面女郎》(又名玻璃假面),譚寶蓮戴上無形的面具,催眠自己我要徹底成為這個人。「我想徹底成為這個人」,活在他的時代與國度,潛入他的意識,極盡揣摩他會怎麼想,怎麼活。為了採訪韓國導演李滄東去讀黃皙瑛與白樂晴,為了不知道什麼樣的緣由,採訪葉德嫻時我讀蘇珊‧桑塔格的《在土星的標誌下》,採訪環保律師詹順貴,我讀村上春樹高牆與雞蛋那篇文章。

這只是事前準備。

之後是兩次或三次的當面採訪,三個以上受訪者的朋友側訪,整理出八、九千字的逐字稿。終於,要開始寫稿了,我會為每個受訪者選上一首主題曲(我記得寫陳為廷的時候聽的是《拍謝少年》),戴著耳機一直反覆催眠,漸漸進入一種涅槃,或者班雅明說的Aura,靈光。把文章一點一點慢慢孵出來。

我在《壹週刊》一年六個月,做的就是這些事。

不唯獨我,我身邊的同事,年資八、九年以上起跳的,至今對於每一個受訪者,他們猶然做足了準備功夫,競競業業,如臨大敵,如履薄冰。

跨年時在首爾,春節時在廣東烏坎,永遠不知道下一個題目在哪裡,我很少對人抱怨工作的疲累,確實經常瀕臨極度疲累。但我想,我是喜歡這份工作的,我喜歡旺旺、中信、台塑入主前的這個環境,我記得有兩個夜晚,我睡下了又猛然驚醒坐起,拿著紙筆想記下一些什麼。在這之前,我分別採訪了香港作家西西,還有環保律師詹順貴,我因為接觸了這些美好的人格而感動得不能自己。我對自己說,這樣就夠了,值得了。

我感性、濫情,有時還有小小的偏執,在這裡我不寫中立客觀歌功頌德的人物採訪稿,我只寫由我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

寫了這麼多,是想大家來支持《壹週刊》工會。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我很高興能加入工會。

2012年11月12日 星期一

夜車總也不來

















剛從台北回來。

每次去台北開會,最疲倦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在轉運站等著總也不開的夜車。漫漫長路,回孤獨的房間。

去開的是應對蔡衍明買蘋果的會、明天得上整天的課、周三要期中考、週四應該要串連各校友會開會、週五是姚人多英文Paper的報告。這裡頭還要穿插交大、以及空白鍵的影片訪談。我真的可以畢業嗎?

面試結束前,吳泉源對我說:「為廷,要畢業喔。」有種被縱放的感覺。起頭我講了將近十分鐘的自介、從我的經驗談到我的研究關懷(透過派系研究、社會運動研就認識苗栗的地方社會;透過民主化經驗的研究理解當下民主化困局;理解美、中新自由主義夾擊下的台灣困境,並從以上這些困境中找到出路)。

老師只稍問了我的成績問題、問我社會所能提供給我什麼,以及「你怎麼看待沈芯菱?」。我說,沈的書我國中看過,啟發很大。但後來覺得若要成事,還是得靠組織、個人總是有限。

雖然這樣講的時候有點心虛。我永遠也搞不懂,我仰賴的是組織、還是個人。我作的事是大家想作的嗎?或只是為我自己?

這樣想的時候非常疲累。

從放空一學期的經驗裡我學到:不可能不說話放任學弟妹去作,那是不負責任的。但介入又要到什麼程度?培力要到怎樣才夠?

你總是得一直說話、在沒有方向時提供方向。但這樣的角色總是令人厭煩。在提出的當下時時面對質疑挑戰。在面對沉默的時候、在質疑者給的讚數很多而你的是零的時候。都是一種消磨。組織者也有組織者的運動傷害,這種傷害,卻沒人可以分擔。

我還是需要夥伴的。

林飛帆和張芷菱喜歡虧我前幾天半夜三點在路上抽菸時打電話給他們,說我收到蘋果工會理事的來信,覺得世界要毀滅了,我們要否絕食?

我想念那個在一切結束後走在臺大醫院附近的路上,我說他們在開會討論731的大雨的晚上,我其實躲在咖啡店裡跟女友偷哭。他們說:「幹!我們認識你那麼久!為你淌這趟混水,結果居然不來跟我們哭、跑去跟女友哭!」

那一刻,我其實是感動而感激的。

2012年11月10日 星期六

就算要等待一生



面試前焦慮,但還是什麼都不想作,下午和空白鍵的拍片團隊分別後,就往市區逃遁。

在城隍廟吃完晚餐就在龍鯉廣場坐著。第一次在那坐著,抽起Gentle 7。放起〈海上的人〉,構想系卡的影片可以怎麼剪、有哪些片段。前幾天在家裡邊唱著的時候,想到可以在中段的時候,在舞台上點菸。也許上台前喝點酒。在片尾的地方放些想說的話。

龍鯉廣場上有小孩,他們操著台語跑來跑去,我怕菸燻到他們、好幾次他們跑過下方差點被菸灰燙到。後來他們玩起剪刀石頭布的遊戲:贏的可以作手勢喊「殺!」,這樣比誰贏得多卷(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是用這個量詞,但小時候是這麼用的)。童年真好。加個「殺」就能玩得很開心。如果我身旁也有人,大概就會慫恿他一起玩這遊戲了。可惜沒有。

我的身旁只有一個阿伯,拿毛巾墊著屁股,也坐著抽菸。

開始抽菸以後,學會觀察路上抽菸的人、和聚集菸蒂的所在。他們有的伴隨家人或愛人,更多的是孤獨。廣場上那些坐著抽菸的男人,他們想些什麼呢?我不禁這樣想。他們也望著猜拳的那些孩子,看得出神。

我在那抽了半包、任I pad放著各種聲響,把音樂調到最大。也沒人注意得到。週末晚間的廣場盡是喧囂,將孤獨的人掩蓋起來。我開起臉書看著各種訊息、發出系卡動態。

阿伯在身後抽完最後一根菸走了。我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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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誠品讀《聯合文學》,覺得首獎也不怎麼樣。香港人寫的,好讀、但滿是匠氣。

我想我也可以寫寫小說。好久沒寫小說。如果可以,我想把火旁龍少男的故事寫納進來,成為故事。我可以寫出那樣的東西。

但也許先練練筆吧,依照往例,累積了五十篇網誌之後、找到寫字的感覺,我就可以寫出一篇小說來。

誠品的少女都穿戴精良,卻沒有真正標誌的少女。晃走時,看見一個上班族年紀、長相身材平庸的女人舉著「明星推薦美身術」在讀,另個少女皺著眉頭,在「勵志」櫃徘徊。

我想起手上的攝影集(居然還是阿雄翻譯的!),覺得可以拍下來的話,也許會是不錯的幾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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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前廣場進行著文化局舉辦的兒童舞蹈活動。觀眾都是外勞和爸媽。

兒童舞蹈的羅莉個個舞齡懾人,小學三四年級就已經跳了四五年的舞。主持人中場訪問小女孩:「有沒有做過公益?」小女孩答得支支吾吾,主持人接話說他們舞蹈教室都會帶著小朋友到慈善機構去巡迴表演,很有愛心。

另一側東門城的表演台上也有著樂團的鼓聲,卻是一個練過聲樂的主唱在帶領整個舞台區的中年男女們合唱。

沒有辦法喜歡這樣馴化的表演。但轉念一想,也許中年男女們也需要這樣的節奏刺激?儘管這樣的節奏溫馴而安全。

舞台背後的表演才真正具有力道與新意。

坐在馬路邊抽菸,看東門城地下道以及走道上的少年跳舞。才感覺到真實的生命力道。東門城是有趣的地方。有格瓦拉的像、甚至有藍儂的「i lvoe you」照片斑駁貼成一排。那些熱舞的少年多麼快樂,遠方補習班的招牌、及前台中年男女的生命困頓,都好像與他們無關。

第一次坐在這樣的角度看著四通八達的市區,感受聲光與車流、聽少年的熱舞音樂和滑板的落地聲響。感到羨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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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得知社會所的筆試時間是早上九點。我想應該多少讀一下考古題或念一下下周要報告的姚多課上的論文吧,多少札實一點。卻沒有動力。

家裡沒有人、又癱軟窩在電腦前。面對學費、旺中、關廠工人的行動邀約感到無力。

又到陽台抽起菸來。

昨夜買的Gentle 7,今天就要抽完。

我想我真的不該學會抽菸的。因為我一個人的時間,實在太多太多了。也許過完這一陣子,我應該多回苗栗、或台中去。

2012年11月9日 星期五

這就是未來嗎



在Gill Tsai的動態下看到的。

十七歲的雷光夏。少了副歌感覺有點不習慣,但聽慣了覺得停在那裏也蠻好的。

我是在十七歲認識雷光夏的。為了作校刊上的民歌專題,翹了課、搭長長的捷運到淡水去,看淡江大學揭了一個我覺得很醜的李雙澤紀念碑。本來要採訪一位淡大出版中心的主任,但他臨時說要和朋友們開車去看看李雙澤,邀我一道去。上了車才發現,他們是曾憲政、梁景豐,以及楊祖珺書裡寫道,李雙澤出殯時,敲打著棺木哭喊:「雙澤你去死吧!我們不需要你一個人,我們需要千千萬萬的中國人!」的李元貞。

他們帶我到一座小山上的小廟裡,李雙澤的骨灰放在小小的一格角落裡,墓誌銘:「熱愛人類的中國藝術工作者,李雙澤,1949.7.14-1979.9.10」。

晚上,是民歌運動三十年的紀念晚會,來的有生祥、雷光夏、好客樂隊、張懸.....,結尾是王津平與胡德夫合唱美麗島。

印象最深的還是雷光夏的〈逝〉。那年我十七歲、李雙澤死的時候三十歲。難以想像未來、腳下步伐踏得艱辛。那兩年,有許多後來難忘的片刻、巷口的身影。

不知不覺間,我也已經二十二歲了。偶爾在陽光灑下、風吹起的時候,還會想起那年我們一起喜歡的詩句:

「有一天醒來突然問自己
這就是未來嗎
這就是從前
所耿耿於懷的未來嗎」

感到想念起來。

2012年11月8日 星期四

東海交流之後


















從東海的異議性社團交流回來。兩年前交流是從這裡開始的,兩年後回來,變化很大。最直接的變化是覺得自己變老了。參與的人換了一輪,林飛帆來之前,只有我和蔡秉璁是最老、在社團裡待最久。其他都是新人了。

整個交流的晚上、階梯、教室外和教室裡,我們都在談洛書提出的組織問題。但連洛書、守禮、書瑋這些東海「老一輩」的人間幹部,也都不來了。兩年前的交流時,只有他們有能耐提出「學運整體的理論問題」。還記得在澄洋發起的Open space討論圈裡,程洋提出學運的去政治化討論、守禮跟洛書提出他們的「公共化」理論,而剛創社半年自以為參與社運多年的我卻懦懦聽著答不上腔,只能空泛說出:「基進筆記的目標就是打開清大的公共領域、促進公共討論」,面對守禮追問:「但公共領域只是個中性的詞,打開公共領域之後呢?你們對校園、社會的立場跟戰略是什麼?」我卻答不出話來。

如今,面對時代的追問,已經輪到我們、輪到我自己,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回答。因為我們也已經是「學長姐」,面對滿屋子的學運新生,再給不出說法,那台灣的學運似乎也沒什麼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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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洛書文章的回應基本上是這樣的,學運社團在台灣整體社會運動中的任務有三:

一、「組織」的確重要。必須培養幹部作到:培養基本的做事技能、能夠對政治情勢做出判斷分析、也必須從左翼理論出發,對世事有基本的理解。

二、因為最接近學生,所以有必要組織學生群眾。

鞏固校園的確必要,我們也做得不夠好。但對於洛書對「校內/外」的行動準則,我卻有不同意見。從樂青、農青、王家、華隆的案例裡,我們可以看到:

學生事實上也可以在校外鍛鍊組織技能,雖然有些運動只成就個別學生的組織能力,但以組織的形式集體決策也是可能的;

學生在校外也可以在不同程度上組織到群眾:「樂生模式」被孫窮理、李杰穎判斷為台灣學運的一種嶄新模式,蔡秉璁也提到樂生居民早年仰賴台權會、律師但後來卻主要與學生共同行動的經驗,農青雖然主要決策仍仰賴蔡培慧為中心的組織群,但在大南埔農村辦公室、政大返穀與灣寶的合作、學費議題可以動員華隆群眾。這些例子都是例證;

再者,學生也可以在校外組織到學生。最好的例子是農青每年辦夏耘吸收到兩百名素人,樂生、王家也有游離的學生被組織進來,華隆也有兩百名素人名單。這是因為,如杰穎所說,學生群體是非常特殊的,他們並不全因為物質條件而決定行動,學生是「意識型態的動物」,他們可能因為各種模糊理念被激怒,而決定走到校外。在這過程中,學生也可以被校外的學生組織給組織進來。

學生在校外並非一事無成。因此,我們可以主張學運社團可以有項重要任務:

三、讓學生踏入社會,學習與不同階層的社會群體互動。而這樣的任務必須仰賴學生在校外有獨立、深入的第一線組織,否則我們就永遠只能透過既有社運團體的中介來接觸社會群眾,那反而使得「學生主體性」更沒有實現的可能。

總的而言,校內、校外都是重要的陣地,我們必須鞏固校內,但校外的第一線學生組織也不能棄守。

至於「組織化」問題,洛書提出各校社團經驗不足,而可能有被強人「收編」的疑慮。但我們必須認識到,事實上「收編」的情況現在就在發生。自野草莓以降,我們都仰賴人際關係、對突發議題反應式的組織動員(一發生議題就急促的組織各種「聯盟」),在這種急促的過程中,「無組織」的狀況往往也讓行動中的「強人」或對該議題較具經驗的組織,握有更大的發言權。這就是「無架構的暴政」。

要解決「無架構的暴政」、同時也正視學生必須有組織的提出自己的改革綱領以確立行動策略的問題,我們的解決方式不應該是全然撤守校外,只回到校內組織,而應該透過集體組織化來解決。

只是在組織化的過程中,洛書的論述提醒我們一個重要面向:組織必須有助於各社團間的互相培力、讓各社團得以有對等的能力來討論共同的行動綱領。而在以「行南」、《青聲誌》為中心的組織過程中,我們也的確已經看到這樣的努力。

所以,我們的解決方式不應該是「先校內、後校外」、「先鞏固校內、後校際串連」,而應該同時發展校內外的陣地,並且在校際串連的過程中協力各校內社團的鞏固,並且不斷嘗試凝聚彼此的共同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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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杰穎報告時提到的東海組織模式。

大二那年就聽聞過東海人間的「路線會議」傳統,每次都開三天三夜。華隆罷工時,徐漢華也帶著他台研社的夥伴到現場聲援,空閒下來、大家休息的時候,他們也在車庫裡面熬夜開會。

一個「綱領」是有必要的。他讓我們面對各種突發狀況可以做出立即的集體判斷,也可以主動發起行動。

也想過在基筆開個路線會議,後來覺得太難:我們對世界局勢、校內議題都沒什麼掌握,要討論又能討論什麼?有時羨慕東海、大新那樣歷史悠久的社團,有老學長姐帶著,可以少掉很多跌跌撞的摸索。當然基筆這樣新人打天下也有好處,只是難免諸多消磨。

但後來覺得,對事情的看法、對其他團體的判斷,還是得從不斷的實踐與串連中去累積。所以這學期開始我們密集地在編務會議上面討論大自釣魚台、謝長廷訪中,小至校園禁酒令的議題;而與ERSA、模聯籌備小組的接觸,則有助我們釐清校內情勢的判斷。透過採訪、寫稿進一步認識現狀。事實上,我們每個禮拜都在開小型路線會議、或為整體的路線會議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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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的中午,洛書從研究室走過來,和我、杰穎、林飛帆、蔡秉璁在走廊上討論這個問題。他說他的主張基本上跟我們沒有太大衝突。只是對「校內鞏固」的作法仍有焦慮。

討論完,跟他一起回到研究室。他的座位上放著各種書本,主要是馬克思。守禮在隔壁間苦讀。

洛書笑說:「我現在每天所有的動線,就是從這裡的研究室走到對面的廁所。只剩下路途中看到天上的圓圓的月亮,是我生活中的小確幸。」

講到這個,我有點想念魏揚。兩年前交流時他滔滔不絕對「學生權利」論述只打高空而不落實到學生生活,所作的強力批判,讓「基筆」稍稍能夠保住顏面。但這次他也沒來,每天在臉書上po著社會所的讀書會照片,基筆的社務、採訪也難再參與。想起兩年前在清大第一次見面他掰著咖,我們第一次在宿舍交誼廳討論到創一個社、辦一個刊物的想法的那個晚上。感到有點孤單。

而就在交流結束的第二天早上,社會所公佈了推甄第一階段合格的名單。三十一人報名,刷了十五個人。一時間沒看到自己的名字慌了一下,定睛一看,排在第二十號。

如果順利畢業、進了社會所,明年此時的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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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晚上喝許多酒。在民宿的門外學會抽菸。和蔡秉璁聊起統獨的問題:「陳為廷,你真的那麼在意統獨嗎?」他這樣問。

我想起在王家那個晚上,林飛帆討論青年綱領時,阿松、小咪的回應與質疑。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我是一個台獨左派。但我不「相信」民族主義,就好像安德森說的:

「我想,如果我們把民族主義當作像『血緣關係』和『宗教』這樣的概念來處理,而不要把他理解為像『自由主義』或『法西斯主義』之類的意識形態,事情應該會變得比較容易一點。」(p10

「我們應該將民族主義和一些大的文化體系,而不是被有意識信奉的各種政治意識形態,聯繫在一起來加以理解這些先於民族主義出現的文化體系,在日後既孕育了民族主義,同時也變成民族主義形成的背景。只有將民族主義和這些文化體系聯繫在一起,才能真正理解民族主義」(p19)。

民族主義只能用來理解,沒什麼好「相信」的,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種「科學的」、禁得起普遍性的「邏輯」來檢視的意識形態。他是現代國家、現代社會,人們認知人群分類的方式。安德森在《想像共同體》一書的開頭就舉三個共產國家彼此征戰的例子告訴我們,即使在理論指導上,我們可以輕易地將民族主義畫歸為「虛假意識」,但他是不可能因此就被掩蓋、或消滅。

依據這樣的分析,我的立場是:以民族主義作為實現社會主義的工具之一。

竹中的華隆座談後,在對面的小吃店吃晚餐,我問起高偉凱當年為何選擇加入勞動黨?他說大學的時候自己三個工運派系都接觸過,會加入勞動黨的原因是:「一、我是一個統派,所以不可能去勞陣;二、我認為工運不可以只顧守在個別的議題,還應該對台灣整體的走向有立場,像工委會那樣根本是『政治幼稚病』」。

勞動黨的立場(據他們所宣稱)就是以民族主義作為實現社會主義的工具:必須兩岸統一,以中國為單位去抵抗美國帝國主義。

我們的立場與勞動黨的差異在於:我們認為中國也是一個「帝國」,與他們結盟,至少就目前而言,沒有左的可能。所以我們會認為他們的路線,是民族主義凌駕了社會主義。當然,他們也可以反過來,對我們有同樣的指控。

這是在帝國夾擊下,台灣人的悲哀,我們的選擇很少、判斷艱困,但還是得勇敢做出選擇。

不過至少,勞動黨的組織方式是令人尊敬、值得學習的,他們無論如何還是在做扎實的工人組織工作,然後再對組織起來的群眾作政治教育。比方說,這次「紀念林書揚同志」的秋祭,他們也邀請華隆的一台遊覽車去。

在宣稱左獨派的工人團體裡,看得到這樣的扎實作法嗎?至少勞陣、全產總看來都有點鳥掉了。而其他扎實的工會組織即使組織者本身也是獨派,卻很少在組織過程中提到統獨問題。

不過像農陣那樣,也許是更聰明的做法。他實質上用的是左翼論述,在談「土地」的時候就在隱隱召喚人民的土地認同。表面上不談,卻實際走出一條左獨的運動路線。

我想起第一次去世新社發所,參觀蔡培慧的辦公室。Kou sh對我說:「你有注意到嗎?蔡培慧的書櫃上沒有馬恩選集,卻有三大冊《列寧全集》。」

這樣回想起來,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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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拿在房間裡聊到「社科霸權」的問題,她說她看不懂我們用的很多複雜理論,難道要寫東西就一定得先念過那些理論嗎?我問她想做些什麼?她說,都在《青聲誌》裡了。

《青聲誌》已經出了好久,但我都還沒真正讀過。不讀的原因可能也多少有點覺得那「太淺」了,而把時間拿去讀洛書、苦勞網那類文章。哈拿這樣一說我反倒臉紅起來,我這不就正是活生生的「社科霸權」嗎?

隔天座談的時間和李嶽、翁慶寧溜出去角落抽菸。邊抽邊讀《青聲誌》,覺得這真是一本好厲害、好厲害的刊物。哈拿、澄洋他們辦這刊物想挑戰的的確就是我們這種菁英的「霸權」。裡頭的文章沒半點理論、著重生命史的書寫,但哈拿的觀察精準,透過對自己、對同學生命的體察,她寫出了活生生的剝削、異化。而且在其中呈現人的真實掙扎。

這是真正動人的文字。是我所寫不出來的。

也許跟澄洋、小范的年紀有關。搞了十年學運,認知到組織的關鍵還是在人的真實感受與經驗。那需要溫柔敦厚的待人能力。而這種能力,一直都是自我中心的我所缺乏。

第一次來交流的雅甄看起來獲益良多,在筆記本上畫出了一個基筆的組織問題圖,說她回去之後想寫篇文章,她說:「基筆的問題也許在於,我們太想去『改變』人、太『菁英』了。」(或許她想到我們對ERSA、模聯的討論?)

的確。李嶽也說基筆的組織調性很剛硬。比起零貳社的女孩集團來說,我們更像學長姐單方面的想改造學弟妹、改造其他同學、改造全世界,而不是更細心地體察每個人的差異,互相培力,共同找出更好的辦法。

那也許跟我個人的特質也有些關係。而關於這個問題,我想起瑞樺老師給的「要與常識斷裂,而非與生活斷裂」的說法:

「我們在講文化領導權的時候,強調行動者必須熟悉一般民眾使用的語彙,這是為了讓所要傳遞的進步觀念能夠被民眾接受。但在我看來,理解民眾的文化,不只是為了順利地置入我們自己的價值主張,並且也是為了在這個過程裡面,修正我們自己原先基於某些社會改革設想所產生的「專斷性」。這種理解可以讓我們的進步觀念跟一般民眾的生活產生比較好的接合。這個接合並不只是民眾的接受,同時也是我們的自我修正。修正,並不是妥協,而是反思我們自己的不足。

社會學的「斷裂」,不應該是一種看起來跟全世界為敵的姿態。這種姿態,除了表現自己之外,並無法改變任何人。我們跟常識斷裂,同時也要跟民眾的生活相結合。如果不與民眾的生活結合,也就不可能改變民眾。除非你是一個暴君。

……我們之前提過,要進行社會實踐,只有哈伯瑪斯溝通行動理論的理性論述是不夠的,還要體察常民文化以建立文化領導權。這裡指的不只是將自己的理想讓對方接受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認識對方的生命經驗,理解對方的情感需求。在這種意義下的文化領導權,是一種謙卑的實踐態度,一種願意體察對方情緒感受的態度。透過這種態度,我們所要建立的文化領導權才具有了某種倫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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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結束,搭公車去一中商圈。壅擠的商圈,背著行李走在裡頭感到煩躁疲憊。最後一起在中一中司令台上坐下來吃晚餐。

想起鯨向海的詩:

「我知道你是另一個寂寞的人
哀悼這個城市
難過完了
就出現在我的夢裡那個街角
陽光最集中的地方
善良的男孩都在那裡
順利長出喉結

當我醉倒在路邊
你走過來
俯身看我
巨大的星空
我可以許一個願望嗎?

必要的時候
我們手牽手
坐在路邊
讓日夜繼續它們的疾行吧
就只有你聽到
我的心還在跳

就只有你看見我
喝養樂多的時候
還那麼像一個小孩」

L是另一個寂寞的、需要愛的人。她談起在這座城市生活的種種,在混亂日子裡面的那些來來去去的男孩。司令台抬頭就看得見中友百貨。我告訴她,小的時候,媽媽一個人能帶我去的地方不多,她都會帶我來買鹹蛋超人。

她要我趕快回家看阿嬤:「我是因為你要去看阿嬤才陪你來的喔。如果你最後沒回去,我會把你殺掉。」

話說完送她上了公車。在中友的對面躊躇,在想到底要回台中的家、還是到對面去搭客運回新竹?

好久不曾回來看看阿婆和舅舅舅媽。一方面是看到舅舅舅媽都已經退休,還得日夜顛倒做著保全、看護工作的樣子,感到罪惡。我都覺得,那好像是我害的。一方面是我常常想,如果阿婆記不得我怎麼辦?如果看到阿婆總是睡在床上不醒呢?

直到表姊傳來這樣一則訊息:

「昨天帶我女兒去台中看奶奶
她很開心
還拿壹週刊出來翻到你那頁給我們看
但我沒看
總之她是很開心」

我想,我還是得找一天回去。

搭著夜裡的客運在曉明女中下車,走進巷子裡,在門口被警衛擋下,特別致電家裡問我是不是家裡人?讓我尷尬一陣。進電梯的時候剛好碰到下班的舅舅,他說:「我待會五點還要起來上班。」進門,看起來等門許久、一臉疲倦的舅媽念說:「怎麼那麼晚?」爾後兩人就雙雙進房去睡了。

阿婆剛好起床。蒼白的頭髮她躺在床上,問我:「跟誰一起來?」我握她的手說自己來,會待到明天中午。安心睡吧。她笑了一下。外勞說:「阿婆要尿尿了。」我走出房間,她拿來臉盆,讓阿婆在床上如廁。

我就那樣在沙發上睡著了。五點多,被舅舅的開門聲吵醒,他要到另一棟大樓去上警衛的班。九點多阿婆醒來,在外勞攙扶下用著輔具走到我旁邊的沙發,把輔具放好,笑著看我,坐了下來。她念著佛珠、我看電視。

我跟她聊了幾句,開FB給她看照片,關於各個表哥表姐們的生活瑣事。無法說太長的句子,因為她已重聽。但當我指著婉婷的小女娃、以及佩璟姊姊在台北的生活照,她說她都知道、她們都來看過她了。

無語坐著,我想起屋外的小狗。

咪咪是一隻小馬爾濟思。是國二那年舅舅舅媽買來養在苗栗家裡的。那個時候,我和他們的關係非常差。我一直埋怨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媽媽得的是肺癌?為什麼不讓我多去看媽媽呢?直到舅舅擺了一封長信在我桌上,告訴我,我其實是一直都知道媽媽得的是肺癌的。他們很早很早就對我說過了。

只是我一直無法面對事實。直到媽媽住進台中榮總(就在東海正對面)的安寧病房,我還一直都想,她只是照例住院,終有一天,她仍會回來。

在那段長時間的爭吵裡,阿婆忍受不住,在煩躁與悲傷中,搬離這個與我和媽媽住了十幾年的家。而咪咪的到來,修補了我和舅舅舅媽的關係。我們一起照料牠、共同呼喚/責罵牠,看牠作出各種動作,和牠一起玩。咪咪成為我們的家人,也讓我們更像一家人。

現在,咪咪也已經是隻七歲的老狗了。自從我上了高中,舅舅舅媽就把咪咪帶回台中。我甚至有些遲疑,牠是咪咪嗎?會不會其實咪咪早死了,而這是另一隻相像的小狗?

直到我把咪咪放出來,看到牠先是遲疑而後狂奔、先是畏懼而後慢慢走過來讓我摸的樣子,讓我確定,沒錯,這是我的老狗。

我就那樣抱著一隻老狗、坐在老人旁邊。阿婆看著咪咪,用手指去彈牠的頭。咪咪也不叫、使勁搖著尾巴。

十點多,台中的陽光灑落下來。這座城市封存著我的一部分。我想好好記得這個時光。留住阿婆與咪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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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東海學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抽菸。

李嶽給我抽的第一支菸就是紅Marlboro,我後來才知道,這是一種濃煙,尼古丁含量0.8。林飛帆抽的才0.1。紅Ma抽慣了,其他抽起來都像廢氣、沒什麼感覺。

在民宿的門口抽菸,搭著酒喝,有一種迷幻的暈眩感。暈眩當中,人好像比較容易放鬆、吐露心事。重點是抽菸的時候必須一起躲到沒人的地方,面面相覷,自然聊起天來,分享秘密。至少一根菸的時間。

談起學費,蔡秉璁說,他是軍公教子女,學費減免一半。這樣推想起來,我應該也是軍公教子女了。雖然一直沒問清楚,但每學期繳完學費舅舅都會要我把繳費單和學生證傳真回去,申請減免。每學期,他都會問學費多少?要我出一半,至少一萬。推算起來,事實上是我自己出了大部分學費。心情有些複雜。卻也有點輕鬆,至少不那麼罪惡。

前天晚上,大阿姨打來,說五舅舅看到我又要去台北抗議了,要我別去:「又沒你的事情,去做什麼呢?」從旺中、到華隆,他們已經操心過幾回。

「但這次是學費啊!」我曉以大義,說清楚上了研究所我還是會被漲到。

大阿姨嘆了口氣。要我好好念書、別搞東搞西了,「我們大家只能供你念到大學畢業喔,剩下的你要自己想辦法了。民進黨的還一直說要砍軍公教年終啊,我的年終差點沒得領,還好月收兩萬以下,最後還是有得拿。」大阿姨是老兵遺眷,早年是最早從苗栗出嫁到台北去的。

我點頭說好、好。既然要我自己出錢,那我更得上台北抗議去了。

「好啦。至少大學畢業證書要拿到啦!別跑來跑去,五舅說他蒐集你從高中到現在的剪報,都快一大本了,全都是去抗議的!」她笑說。

我說好。掛上電話。

點了根菸。

在住宿處的陽台上,這裡也是眷村改建的國宅,天初暗,家家戶戶的燈點亮起來。大家都回家了,我想。菸進入喉頭、尼古丁瀰漫起來,意識朦朧。手上的紅Ma只剩半包。抽了一根又一根。

盯著菸快燒到濾嘴發呆。想起隔天的北上抗議。感到時間真是過得恍惚、艱困、而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