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8日 星期日

聚落(2008年舊作)


  
  譚伯坐在床邊、默然不語。
昏暗紅磚屋內,正午陽光自狹小窗戶斜射而入,照亮屋旁錯置雜物、和譚伯布滿皺紋及老人斑的臉龐。我將社工中心準備的便當自袋中取出,張羅餐具、清空小板凳,將便當推近譚伯。「吃飯了,譚伯。」我說。
  外頭忽然一陣擾攘。
  「各位旅客,這裡是聚落頂端,可以俯瞰台北市區的街道和建築喔。」十幾名旅客跟著導遊陸續爬上階梯。導遊擎大聲公說道:「這房子裡住的叫譚伯,從日治時代就住在這了。大家可以跟譚伯打聲招呼。」
語畢所有人擠至門口向內揮手、四處張望,鎂光燈陣陣照亮昏暗小屋。一個小孩拿著一塊餅乾、向內伸手,轉頭問他的媽媽:「紫菜餅乾他吃不吃啊媽媽?餅乾他吃不吃?」

  我起身上前,緩緩將門帶上。


  黃昏時,我和譚伯照例到外頭走走,我們漫步穿越荒廢房舍、荒廢花圃、積灰戶外茶几和長椅,來到聚落入口處的老廟。譚伯先在地藏王菩薩面前站上好一陣,喃喃自語地、祈求菩薩看顧許多老友,而後我們靜坐一旁長椅。彼時下班車潮湧入大橋,絢爛聲光流洩茉綠溪面,順聚落緩緩彎過;彼時整個聚落最熱鬧的只剩這座老廟,廟旁中繼住宅的住戶不時會到廟前來上香膜拜、談笑風生。
  而譚伯總是沉默地,坐在昏暗的角落裡,凝視著皮夾裡一張全家福照片。
  晚風徐徐吹過香爐,檀香熟悉的氣味竄入鼻腔。我順著直翳而上的白煙仰望整座聚落,凝視丘頂、譚伯的紅磚屋。久久無法自拔。

  我凝視著紅磚屋。
  「為什麼那裡會是『禁區』呢?」我問同張板凳上、吃著晚飯的阿龍。那時我們才七歲,他理著平頭、穿汗衫小短褲。他聽了我的話,答道:「阿婆說他們是共產黨。」
  「什麼是共產黨?」
  「不知道,」他扒了兩口飯。「他們說不想被人捉走就別到那上面去。」
  一旁沖天砲直竄而上、爆破聲響徹雲霄。孩子們笑得開懷,那些下棋的老人依舊沉著;老奶奶們或坐在大樹下聊天、或正忙著在餐桌旁張羅飯菜。一年一度的除夕夜,聚落兩百多戶居民聚在廟前空地,好不熱鬧。
  那群孩子放完了鞭炮,竟繞著桌子玩起官兵捉強盜來。他們奮力在空地上奔跑、盡力嘶吼,他們互相掩護互相陷害互相棄守,免得被抓走;他們來回折返在空地邊緣,赤腳跑著,感受地板的粗糙及灼熱、心跳急遽加快。
  免得被抓走。
  「為什麼會被抓走呢?」我繼續問著身旁的阿龍。「被誰抓走?」
  「官兵罷,」阿龍說。「也許像他們捉走我爺爺那樣。」
  「為什麼抓你爺爺,他是強盜嗎?」
  「不是,他是老師。讀過很多書。」
  「官兵不是只捉強盜嗎怎麼會捉老師?」
  「嗯……」阿龍皺了皺眉頭,用筷子在碗裡攪弄著。沉默許久,才抬頭對我說:「總之、總之沒那麼簡單吧。」
  我抬頭,彼時整座聚落都暗了下來。
  而丘頂上那幾盞燈,卻兀自昏黃地亮著……

  譚伯靜靜望著相片自語。
  整座聚落猶然昏暗,廟旁靜默無聲。回聚落實習的第十三天。這種時刻,我總是只能閉上眼睛、傾聽譚伯的喃喃自語,並不得不惆悵而謙卑地承認,這麼多年了,那些兒時的、關於土地的困惑,我們依然並不真正懂得。我們甚至不懂得那到底是怎樣一種困惑。

  *

  實習屆滿兩個禮拜。
  一大早我先到「公社」去和阿龍會合,他們正張羅著新聞稿和下午記者會的相關事宜。以聚落廢棄房舍改裝成的抗爭基地頗有架式,幾名成員埋首於電腦前、幾個人影印文稿、幾個人躺臥地上。阿龍見了我便示意走到外頭。我們蹲在門邊抽菸。他綁著馬尾、皺眉遠望的樣子倒真有點像個革命者。
  「老頭還好嗎?」他問。
  「老樣子,」我說。「成天看著那張照片、什麼都不說。」
  「我跟你說過吧,那是他在這的老婆孩子,」他深深吸了口菸、緩緩吐出:「奶奶臨終前說當年我爺爺在家門前被捉走,隔天那對母子就離奇失蹤了,接著各家壯丁被陸續帶走。然後老頭才被送回來,政府說他是共產黨,終身監禁在山頭上,由你爺爺那群駐守在這裡的國軍看守。他們說那老頭害慘了這個聚落。」
  我點點頭,沒有答腔。這段往事他已經提了許多次,彷彿期待多提幾次便能從中悟出一些玄機。那是我們握有的所有線索,令人毫無頭緒。

  阿龍和我幼稚園畢業後分別搬回南部就學,期間十多年沒見過面、兩人都不曾回過聚落。幾年前阿龍才因緣際會回到這裡,和大學夥伴成立公社與政府抗衡。重逢時他見了我批頭便問:「真是這裡嗎?這裡真的是從前那個聚落嗎?」我環顧四周空蕩無人、鷹架隔板凌亂散落,頓時默然無語。
  我竟不自覺地想起多年前離別那個午後,下著滂沱大雨。阿龍穿著孝服,手拿著爺爺一個老戰友的遺照,站在廟前、法師在一旁誦著經。後頭許多榮民伯伯,一個個都紅了眼眶。
  「蔡叔叔還記得嗎?」爺爺問來接我們離開的爸爸。
  「記得。他後來還是沒再娶吧?」
  「沒再娶,」爺爺說:「我們最後也沒法聯絡到他南京那邊兒的家……唉,好在還收了這乾兒子給他送終。」爺爺凝視著老人的遺照,若有所思地,過了相當一段時間。
  搬到南部後,爺爺趕忙要求爸爸為他訂妥機票、行程,全家回了上海老家一趟。那裡四處車水馬龍,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爺爺老家的所在,卻顯然不是從前他口中那個老胡同了。爺爺望著眼前那座大廈,在那兒站了好久、好久。一個禮拜後返回台灣,他在餐桌上說:「我再也不回去了。」沉默良久,又慨歎道:「免得我連夢裡也回不去……」
  那之後他的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幾個月後,一晚他沉沉睡去便不再醒來。
  那時我始終未曾懂得他的意思。

  「我們是一群關心聚落的大學生、名稱叫『公社』。」記者會開始,公社發言人站在基地前,對著十幾位記者、幾架攝影機說話。僅存幾名堅持留住聚落的居民也坐在前頭,搬進中繼住宅的十餘戶居民則混在圍觀記者群裡。發言人繼續說:「我們堅決反對政府為了將這裡改建成觀光園區、為了加以『保存』而驅離裡頭的住戶;政府至今已驅離了近百戶居民,中繼住宅只容得下十七戶、其他的每戶只發予數十萬遣散費,這叫那些居民何去何從?我們不齒政府這種粗糙的行政手法,對這種枉顧人權的行為我們嚴詞譴責!」
  「這是要我搬到哪去喲……」一個拄著柺杖站在前頭的老先生說:「原本想H上台了咱就可以留下來,現在只用那麼點錢就想把我們打發走,要我搬到哪去……」眾家媒體紛紛按下快門。
  「你這不能全怪H市長,」混在記者群裡一個操著京片子的老伯卻站出來反駁,道:「C當市長的時候還放火燒公園預定地那兒的房子,好多人都死了,國民黨至少還發錢、給咱們房子住。往後把這兒觀光化,老房子都還在……」
  「大家攏知H他老爸是恁以前的大將軍啦。」坐在前頭的一個老阿嬤迅速回話。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清楚,」她悻悻然道:「兩百戶裡面恁老兵才佔二十戶,中繼住宅卻給恁佔掉一半去。你自己講這是什麼意思?」數人紛紛附和:「這分明就是外省人聯合政府欲來強佔咱的土地嘛!」
  「欺人太甚!」老伯使勁撐起柺杖,怒罵道:「當年政府說要拆房子哪一次不是靠咱們去找老長官關說?你們這群人簡直忘恩負義、不知好歹!」語畢用力將手中的柺杖朝彼方擲去。
  此舉既出,所有人站起身來叫罵,國台語粗口交雜。媒體紛紛躲避、找妥掩護後紛紛按下快門。幾名青年合力將雙方拉開。阿龍搖搖頭、緩步離開失控的現場,我看著眼前的鬧劇,久久無法動彈。

  *

  第十五天,市政府在聚落裡試辦的遊覽活動邁入最後一天,大批大批的旅客湧入聚落觀賞所謂「庶民文化」的力量。一早我便到譚伯家,將木門上鎖,進行簡單的打掃,最後靜坐床邊、等他醒來。我偶爾這樣端詳著他的睡容、梳理心頭的困惑。我想阿龍和我都在為一個模糊的命題尋求解答,而譚伯的謎是我們共同的鄉愁。
  
  我也曾試探性地詢問。那是數日前一個午後,他望著門外,四周靜默無聲。
  「譚伯,」我吸了口氣,問道:「你聽過共產黨嗎?」
語畢他先是微微一震,接著像是在心中反覆將那些字眼確認了幾遍,才緩緩轉過頭來,以台語問道:「你甘是要……來帶我走的?」嗓音沙啞顫抖、深邃凝視。
  「我、我是來幫助你的,」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我是實習社工。我小、小時後曾經住在這裡……」
他深深地望著我,緩緩地,眼眶開始泛紅。他以手背拭淚,待情緒稍稍平復後,才強忍著哽咽對我說:「不知影。我什麼攏不知。我攏總不知。」聲音微微顫抖。
  我並不懂得那代表了些什麼。
  
  中午時防禦工事已架設到一半,H接受報紙專訪時表示,聚落的處理程序一切合法、活動結束後將不惜動用警力驅離聚落內的違法佔屋者,公社趕忙在各入口架設隔版以爭取微薄時間。剩下幾戶居民趕忙搬離聚落。
  「唉,我們想想還是走了好,趁能搬的時候先搬……」阿龍和我幫一對外省夫妻搬運雜物。他們將鍋碗瓢盆裝進垃圾袋裡,以推車運至聚落入口。途中物件不斷掉落,垃圾袋破了、洗衣粉沿路流出;我們不斷拾起物件,心裡卻清楚,無論再怎麼努力,也難以拾回老夫妻遺落在聚落裡的幾十年歲月。
  他們請朋友開來的小貨車遲遲未到,在路上拋了錨。
  「怎麼辦喲……」老先生急著趕到附近的大樓去當大廈管理員,留老奶奶看守雜物,她說:「國宅那兒房子在五樓,沒電梯,我這老骨頭怎麼把這些東西扛上去……」阿龍隨即連絡了公社的夥伴,替老奶奶運送雜物。隨後繼續替其他住戶搬家。
  
  午夜前,聚落內除了丘頂的譚伯,已經沒有其他住戶了;從廟口走回公社的路上一片死寂。
  阿龍疲憊地蹲在一級階梯上,點了根菸,我在他身邊坐下。
  「還記得這裡嗎?」他問。
  我環顧四周,會過意來,笑著說:「蹲在這裡看得見陳家的浴室。他們家女兒身材很棒,小時候幾個帶頭的都會帶我們來偷看她洗澡。」
  「對,」阿龍也笑了出來:「那時候我看著看著下面就會硬,可是他媽的那時候我才七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硬個什麼勁。」
  我們放聲大笑。
  我想起多年前那片氤氳中,十幾歲女孩白嫩的肌膚、微微隆起的胸部和渾圓的臀部,覆蓋稀疏陰毛的下體。莫名暗示。那女孩如今在哪呢?如果我早個幾天考進社工系、早個幾天接下實習案件,是不是就可以早些回到聚落?是不是就能遇見長大後的女孩?是不是一切就會有所不同?我不知道。
  笑聲停止時昔日窺視女體的窗內只剩一片黑暗,阿龍凝視遠方。
 「你還記不記得記者會上最早吵起來的兩個人?」他說:「那個老婆婆日治時代就住在這裡,是個本省人,老伯伯是北京來的老兵。以前老婆婆時常給獨居的老伯送菜。」
  「他們那時也時常吵架罷?」我隱約記得。
  「架是一定會吵的,就像我奶奶和我乾爹當年也是每天吵。但那時吵完了,隔天老婆婆還是會給老伯送菜。」他深深吸了口菸、緩緩吐出,說:「現在,兩人卻立誓老死不相往來……」
  菸霧隨風盤懸而上,昏黃燈光映在上頭;透視而去,全然暗下的聚落與遠處大橋上的燈光相互輝映,如此恍惚如此迷濛。

  *

  隔天中午,我和阿龍來到譚伯床前。他默然直視著前方,坐在床上。
  「阿伯,我叫阿龍。」阿龍說:「市政府已經發文了,警察可能明天、可能晚上就來,但是阿伯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我們的力守住這裡。」
  譚伯並不答腔,阿龍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我坐在床邊。先是一陣沉默,而後譚伯竟開始啜泣,我錯愕地看著他扭曲的面容、緩緩流下的淚珠。「細漢時在這裡……」他哽咽著說:「我有一個朋友,叫龍仔,咱感情很好、很好。伊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我看著他。
  「昔時伊剛娶某、開始在台中教書。」我默然以對這突如其來的傾訴。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道:「我去台中作工、住在伊的宿舍裡。逐日回來攏看伊跟很多人偷偷地開讀書會,還要派人在門口防警察、防三腳仔……但是我攏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你相信嗎?」
  我點點頭。
  「日本人戰敗後大陸派人過來;那一段時間他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那天領班提早放我們走,路上亂糟糟地,好多人倒在地上、整身是血;我跟著人群來到縣長家的圍牆邊,看到前面站著好幾個查甭仔,一個查某;其中一個是龍仔,伊拿著槍大喊大叫、其他人也跟著大叫……
  「沒多久兵隊、警察就來了,所有人開始逃跑、我也跟著一起跑……跑到一半看到前面一個人被警察壓在地上,親像是龍仔,我一時也不知哪來的膽去把警察撲倒,叫龍仔快走,伊轉頭看我一眼,好幾個警察從後面追上來,伊轉身就跑……」
  譚伯凝視著我的雙眼,緩緩繼續:「他們將我關在牢房裡,問我『是不是共產黨』、問我龍仔的老厝在叨位,講出來就放我走;我死攏不講,他們就把我吊在那裡。三暝三日。我心裡一直滾、一直攪,到最後根本就不知自己死去了沒……」他大口呼吸、大口呼吸,問:「你真的相信我嗎?」
  我點點頭。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語畢,他靠著牆壁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推開木門,赫見門邊靠著一個人影。是阿龍。他低頭沉思著,見我出來了便開始向前行走。我跟在他身後。
  「都聽到了?」我問。他點點頭。我緊緊握拳、顫抖:「我不懂……」
  「因為他們希望自己是正義,」他持續向前走著,沒有回頭。「而成為正義最簡便的方式就是塑造一個不義。這樣一來原先住在聚落的人和你爺爺那群撤退過來的國軍便有了共同的仇恨。兩邊也就在仇恨上取得平衡。」
  我並不答腔,內心激烈翻攪。如此沉痛的謎底。然而那真是一個解答嗎?如果是,那為什麼我心底的缺口還是空蕩的、猶然有風陣陣灌入?
  「我一定要守住他,」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們家欠他的、我們整個聚落都欠他。」神情肅穆。

  *

  第十七天凌晨。警方正慢慢在聚落外聚集,幾個工程人員已經在拆除聚落外圍房舍的水電錶。公社拿出儲備已久的火把、一一點上,阿龍對著全體二十多個成員說:「最後了。也許我們還是無法保護整個聚落,但只要裡頭還有一個居民在,我們就要保障他居住的權利、我們就要抗爭!」他舉起拳頭大喊:「聯合起來、夥伴們聯合起來!」眾人舉起火把跟著大吼。
  我在一旁望著他們,感到某種荒謬;那時我竟然並不憤怒,只是感傷、深深沉浸在譚伯的自白裡。一旁公社的成員持吉他唱著歌,旋律激昂而渾厚。他的吉他上寫著幾個英文字:「This Machine Kills Fascists!」我靜定地看著。
  我們真能扼止些什麼嗎?
  
  「裡頭的人,你們的聚眾行為已經違法,」我們所有人擋在隔板後頭,外頭估計有數百武裝警力蓄勢待發。「這是我第三次舉牌警告你們立刻解散,十分鐘後我們將進行驅離!」語畢陣線內公社的人們高舉火把大聲疾呼。他們都喝了點酒,因而並不畏懼;他們為著某種憤怒而剛硬,我卻莫名畏縮。
  我們站在廟前空地上和警方對峙。我彷彿看見多年前陳列廣場上的桌椅、各式菜餚,孩子們繞著桌椅跑跳、老爺爺們下著棋,老奶奶盛著菜而我和阿龍坐在角落。「進攻!」外頭警方大吼,數百人頓時往隔版衝來,公社數十人絲毫抵擋不住亂了陣勢、火把紛紛落地。我看著那些警察將桌子撞倒了、菜餚灑了一地,他們撞倒了棋盤,老爺爺站起身來怒罵……
  「失火了、丘頂失火了!」忽然有人這麼喊。
  我回頭遠望,譚伯的紅磚屋正陷入一陣火海裡;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救人啊救人啊!」警方一陣喧囂,同時不斷向裡頭衝去,公社的人們見狀往丘頂拔腿狂奔。

  而我只是站在那裡。
  「我心裡一直滾、一直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去了沒……」譚伯躺在床上,神情痛苦地說道:「你相信我嗎?」
  我對著夜空,點點頭、點點頭。
  即使彼時我望著火焰直竄而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即使彼時,在微微晚風中,我早已不知該相信些什麼了。

(原載於九七年《建中文選》、《幼獅文藝》零八年七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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